周易谦卦与中孚卦解析

　　《谦》为第 15 卦， 《中孚》第 61 卦。二卦所讲分别是谦虚和诚信的问题。《周易》认为谦虚和诚 信是天道规律的本来。人们在日常生活中能应天而行，做到这两点，就自然吉利。《易经》成为儒家经 典之后，经过学者的诠释，谦虚和诚信成为国人始终倡导和坚持的伦理道德原则。星转斗移，时至今 天，可以认为这些原则和基本精神丝毫没有过时，它们不仅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事实上也是全人 类美好品质的通则，需要我们很好地加以继承，发扬光大。
　　
　　1、谦卦 经、传全文
　　
　　谦(下艮上坤) 谦，亨，君子有终。《彖》曰：谦，亨。天道下济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 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谦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君子之终也。《象》曰：地中有山，谦。君子以裒多益寡，称物平施。初六，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彖》曰：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 六二，鸣谦，贞吉。《象》曰：鸣谦贞吉，中心得也。九三，劳谦，君子有终，吉。《象》曰：劳谦君子，万民服也。六四，无不利，撝谦。《象》曰：无不利撝谦。不违则也。六五，不富以其邻，利用侵伐，无不利。《象》曰：利用侵伐，征不服也。上六，鸣谦，利用行师，征邑国。《象》曰：鸣谦，志未得也。可用行师，征邑国也。
　　
　　讲解：
　　
　　谦，亨，君子有终。西汉韩婴《韩诗外传》卷三转引西周初年周公告诫其长子伯禽的—段话说：《易》有 “ —道，大足以守天下，中足以守其国家，小足以守其身：‘谦’之谓也。古人极其重视 ” 谦德。所谓“满招损，谦受益”《尚书〃大禹谟》，这句哲言从初涉人世的青年到饱经世 （ ）
　　
　　故的老人，都极为推尊。所以卦辞首先指出：谦虚处世，必致亨通；谦虚者人皆乐于与他 共事，有一分谦虚，必然有一分受益处。不仅事业上能够得到他人之助，精神上也能得到 与人融洽相处的快乐。关于“君子有终”这句话，多数人认为意思是因为有谦虚的美德，所以君子有好的结 果。那么，与君子相对应的小人如果具备这种美德，难道不会有好的结果？回答应该是肯 定的。《诗经·大雅·荡》中“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一句，意思是说没有谁没一个好的 开始，但很少有人能坚持到底。谦虚的美德尽管人人可以有，但关键在于谁能始终如一地 坚持这种美德。所以， “君子有终” ，实际上是说，只有君子能够自始至终，坚持这种美德；而小人（注意：在《周易》中多指凡人、百姓，不含贬义）显然做不到。他们三心二意， 没有定性，即或一时有这样的美德，但终究不能坚持，所以孔颖达疏：“小人行谦，则不 能长久，唯君子有终也。（ ”《周易正义》 ，李学勤《十三经注疏》标点本，北京大学出版社 第 80 页） 《彖》曰：谦，亨。天道下济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意思是说：谦虚则亨通。上天的品德是下济万物，而日月的光辉因此愈加鲜明。地体 卑柔而地气上行，交通于天而生万物。关于“天道下济” ，即天道下行以成万物。如日光 下射以暖万物， 雷下震以动万物， 风下行以吹万物， 雨下降以润万物。《彖传》 又 说的 “天 道下济”与“地道上行” ，还可从卦象中看出来：谦卦下为艮，是由乾的—阳来交于坤上 爻而形成，有如日光照射在地上而产生光明。谦卦上为坤、为地，地本来是居下的，因而 才有地气上行而交于天之事。“天道下济”与“地道卑”皆为“谦”“光明”与“上行” ， 皆为“亨” 。这样， 《彖传》就以天与地的自然规律为象征，解释了卦辞中“谦亨”的含义。以下， 《彖传》进一步发挥论证“谦”的好处。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亏：减损；益：增益（增加） ；变：倾坏；流：流注。意思是说：天的规律是亏损满的而补益虚的（如所谓“日中则昃，月满则亏”；地的 ） 规律是倾陷满的， 充实虚的 （如高山会因地震而倾坏下陷， 低谷会因沙石流动而淤积增高。此即所谓“高岸为谷，深谷为陵”；鬼神的规律是危害满的，加福于谦虚的（如自满者往 ） 往取祸，谦虚者往往得福） ；人类的规律（表现为大众心态）是厌恶骄傲的，爱好谦虚的。这里以天地鬼神为比附，意在说明“人道恶盈而好谦” 。而鬼神指—种不可知的力量， 也就是自然和人事规律的象征。天地鬼神都是损有余以补不足的， 而人之情也是厌恶盈满、 喜好谦虚的。东方人情尤其如此，这就进一步申明了卦辞“谦亨”之义。谦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君子之终也。这是解释卦辞“君子有终”这句话。意思是说：谦虚的人居于尊位时，其道德更加光
　　

　　大；处于卑位时，其品行也不可逾越。只有君子能够始终保持谦虚的美德。《象》曰：地中有山，谦。君子以裒多益寡，称物平施。裒：音 pou，取。施：给予。《象传》大意是说：地下藏着高山，象征谦虚。君子因此取多补少，称量财物，平均 分配。谦卦上为坤、为地，下为艮、为山，是“地中有山”之象。山本来是高耸于地面的， 现在却降到地下，以造成山与地之平，以此来象征谦虚、谦让以求平的精神。这种意象自 然是虚构的，现实中不存在。但通过这样的虚构，却生动地说明什么是谦。高亨先生对之 有如下的引申和发挥：“地卑而山高，地中有山是内高而外卑。谦者，才高而不自许，德 高而不自矜，功高而不自居，名高而不自誉，位高而不自傲。皆是内高而外卑，是以卦名 曰《谦》。这种说解很有见地：恰切地指出谦虚这种品德，是在谦逊柔顺之中，存有刚健 ” 自强精神。正因为如此，君子才可以效而法之，用这样的精神治理社会，减有余而补不足，平均 分配财富，以避免因分配不公而导致动乱。按， 《周易正义》对《大象》有不同的解释。它引《尔雅〃释诂》云：“裒，聚也” 。如此认为“多者用谦以为裒（于先多者，其物虽多，未得积聚，以谦故以其物多而积聚） ， 少者用谦以为益（其物先少，今既用谦而更增益） ”见载李学勤《十三经注疏》标点本， 北京大学出版社，第 80 页.这样解释也可以成立。初六，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意思是说，谦而又谦的君子，凭借着这样的美德可以度越艰难险阻，吉祥。初六以阴爻处于谦卦最下位置，是谦而又谦之象（山都在地下了，已经够谦虚了，本 爻又在山的最下面，所以是谦而又谦之象） ，所以称为“谦谦君子” 初六处于谦道之初， 。象征人在初入世时，容易锋芒毕露，不知深浅，尤其需要谦上加谦。有谦谦之德，心地光 明，得道多助，就有能力渡越艰难险阻，做成大事业，前途必定顺利吉祥。后世所说“谦 谦君子”的美称，即由此而来。“用涉大川”“用”为介词，靠??，由?，因此。大川， ， 是比喻，指艰难险阻。《彖》曰：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 意思是说，谦而又谦的君子，能够以谦卑之道自我约束、修养。牧：养、制约。养成谦谦之德，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这就需要“卑以自牧” 坚 ， 持用谦卑之道，作自我修养的功夫。人的常性是易生骄矜之气，难归谦逊之途。对待自己 的骄气不能放松纵容。要像牧牛一样，拉紧牛鼻子。牛如向邪路上走，立即拽回到正途上
　　
　　来，这就叫“卑以自牧” 。由此，初六的《小象传》是说，初六之吉，是君子谦卑克己的 结果。六二，鸣谦，贞吉。意即谦虚的名声远扬，坚持正道可获吉样。《正义》 “鸣谦”者，谓声名也。处正得中，行谦广远，故曰鸣谦，正而得吉也。这里的问题是：贞吉，即持正道可获吉样。既然“谦虚的美名远扬” ，理应大大 的吉祥了，可为什么还要这个条件？其实附加这个“贞”字很重要，因为有许多人的“美 名远扬”不一定是从正道而来。如历史上着名的伪君子王莽，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为了 篡夺西汉政权，捞取政治资本，他干了不少笼络人心的事，其中之一是表现得特别谦恭下 士。当他的丑恶面目未暴露之前，确实是“美名远扬” ，人人传颂，俨然是一个“鸣谦” 之土，十足的“正人君子” 。当他的真实嘴脸暴露以后，人们才大吃一惊。唐代诗人白居 易读了这一段历史，从伪君子王莽一度得到美名，联想到真正的君子周公被流言中伤，一 度得到恶名，写诗感叹道：“周公恐惧流言反，王莽谦恭未篡时。倘若当时身便死，一生 真伪有谁知?”所以爻辞中特地在“吉”字之前加上“贞”字：凡“鸣谦”者，守正方可 获吉，以邪道“鸣谦”者，当然无吉可言。《象》曰：鸣谦贞吉，中心得也。“中心得”就是得于心中（内心） 。因此，谦虚须发自内心，非勉强而来，更不是假 装出来骗人的。由于谦退之道得自心中，所以—言一行不必作修饰，就自然而然地合乎谦 退之道。当然，其谦虚的名声会自然地由近而闻于远。这是“兰在林中，其香自返”的境 界。九三，劳谦，君子有终，吉。意即有功劳而又谦虚，君子能保持至终，吉祥。《象》曰：劳谦君子，万民服也。意即有功劳而又谦虚的君子，人人都敬服。上爻辞和 《小象》 解释：有功劳， 并不居功自傲， 仍然以谦虚自处， 这就叫做 “劳谦” 。“劳谦” 是谦虚修养达到新的高度的表现。谦虚已经很不容易做到， ， 劳谦更是难能可贵！人之常态，多喜夸夸其谈，自我推销? 所以《系辞传》里引用孔子的话解释本爻说：子曰：“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厚之至也。”这是品质极其忠厚的标志。暂时的劳谦，还是可 以勉而为之的；如果长久不渝， 始终如一，劳谦终生，不是大德君子无法做到。这样的人， 无疑要受到万民的敬服和拥戴，在人民心中立起丰碑，这当然是吉祥之兆。那么，在本卦中为何要把“劳谦”的美誉归于九三? 这可以从卦象和爻象的综合分析
　　
　　中得到说明：九三是本卦中唯一的阳爻，一阳处于五阴之中，有出类拔萃之象；同时又以 刚居阳，守其正位，是勤劳有功之士。论其功德，九三本应居于上位，现在却止于下体。能者多劳，同时又甘心谦退，这正是“劳谦君子”之象。而九三虽处下体，而上下群阴皆 归向之，也正象征着君子谦退而万民归心。由此， 《正义》曰：‘万民服’ “ ”者，释所以劳 谦之义。以上下群阴，象万民皆来归服，事须引接，故疲劳也。” 六四，无不利，撝谦。一般的解释是发挥扩散谦虚的美德，没有不利的。但别的一些说法，也可以成立。如 说挥手不受谦逊的虚名（要避免谦虚过度） 。《象》曰：无不利撝谦。不违则也。《象传》说：挥手不受谦逊的虚名无所不利，因为这样做不违背法则。按第一种说法，可以这样来理解：与前几爻相比，六四的地位提高了，这就更需要 冷静，需要保值谦敬的态度。如朱熹《周易本义》说：“然居九三之上，故借以更当发挥 其议，以示不敢自安之意也” 。又程颐《周易程氏传》 “凡人之谦，有所宜施，不可过其宜 也。唯四处近君之地，据劳臣之上，故凡所动作，靡不利于施谦，如是然后中于法则。故 曰‘不违则’ ，谓得其宜也。” 按照第二种解释，即挥退过分的谦虚：凡事超过限度，做过了头，都不好。过分的谦 虚， 其中很可能掺杂着虚伪的成分， 使人感到并非出于诚心。再说， 有时候就该当仁不让， 不必点头哈腰，退避三舍。对待谦虚的人切勿高傲，对待高傲的人不必谦虚! “过犹不及” ，这儒家的“中道”的法则。所谓“适度”就是符合于“中”的法则。所以六四要挥退过分的谦虚。针对可能产生的误解， 《象传》特意强调指出：“撝谦，不违 则也!” 上面两种说法，均可释通，可以并存。六五，不富以其邻，利用侵伐，无不利。意思是说，虚怀、谦逊，不富实，但能调度近邻，宜于出征讨伐，无所不利。《象》曰：利用侵伐，征不服也。意思是说，宜于出征讨伐，因为这是征伐不服从的骄横者。不富：以阴爻处阳位，不富实，即实力不强。以，使用，有指挥、调度之意。《正义》曰：“不富以其邻”者，以，用也，凡人必将财物周赡邻里，乃能用之。六 五居于尊位，用谦与顺，邻自归之，故不待丰富能用其邻也。“利用侵伐，无不利”者， 居谦履顺，必不滥伐无罪。若有骄逆不服，则须伐之，以谦得众，故“利用侵伐，无不利”
　　
　　者也。《周易》以阳爻为实、为富，以阴爻为虚、为贫。六五居于君位，但它是阴爻，是不 富实的，就是说实力并不强；但它仍能左右它的近郊，指挥得动亲近它的力量，这是什么 原因呢?就因为它能行谦道，有谦德。六五以柔居尊得中，能够广泛地施谦于下，善于团 结群众，所以部下乐于为它所用。在《易经》中， “富以其邻”是比较正常的。富有实力 的阳爻居中处尊，当然足以左右其近邻，然而能够做到“不富以其邻” ，这就不简单了， 标志着实行谦道达到了很高的水平。但是， 六五毕竟不富不实， 必然会有抗拒它的权威。因为服从者是从道义上心悦诚服， 而不服从者是从实力上不甘心处下。对待这些骄横强暴的势力，六五就不能再—味谦让， 姑息养奸，任其坐大，以至不可收拾；必须利用人心归向的道义优势，团结民众，以武力 征伐的手段，将其制服。上六，鸣谦，利用行师，征邑国。意思是说，谦虚的名声远扬，利于出兵，征讨附近的邑国。《象》曰：鸣谦，志未得也。可用行师，征邑国也。意即，谦虚的名声远扬，然而其志向没有实现。可以出兵，然而只能征讨附近的邑国 而已。邑国：即自己的领地。上六和六五，都是说，谦虚退让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最后不 得不诉诸武力。上六虽然位高谦极， 足以感化众人， 但仍然无法在骄横的强徒身上奏效。所以 《象传》 指出，虽然“鸣谦” ，依然“志未得也” 。在此种情况下，横逆者不是以谦道可以安抚的， 只有兴兵征讨。由于上六兴兵是不得已而为之， 在舆论上占有优势， 所以是利于出兵的(即 “利用行师”)。不过，上六毕竟是以阴爻处于阴位，非刚健之才，只能征讨附近的邑国 （本国属地的叛乱者）罢了。
　　
　　2、中孚卦 经传全文：
　　
　　中孚（兑下巽上） 中孚：豚鱼吉，利涉大川，利贞。《彖》曰：中孚，柔在内而刚得中，说而巽，孚乃化邦也。豚鱼吉，信及豚鱼也。利涉大川，乘木舟虚也。中孚以利贞，乃应乎天也。《象》曰：泽上有风，中孚。君子以议狱缓死。初九，虞吉，有它不燕。
　　
　　《象》曰：初九虞吉，志末变也。九二，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象》曰：其子和之，中心愿也。六三，得敌，或鼓或罢，或泣或歌。《象》曰：或鼓或罢，位不当也。六四，月几望，马匹亡，无咎。《象》曰：马匹亡，绝类上也。九五，有孚孪如，无咎。《象》曰：有孚孪如，位正当也。上九，翰音登于天，贞凶。
　　
　　讲解：
　　
　　孚的本义为“孵” ，孵卵不能延误时日，有守信之意，也有教化的意思。从卦象看， 本卦的中间两爻是中心空虚，也即虚心的意思。而上下两卦的中心都是阳爻，又象征中心 充实，彼此诚信。又，上卦巽为风，下卦兑为泽，象征和风吹拂着泽水（湖面） ，水面受感而动，象征 内心诚信。本卦的总体形象外实内虚，是船的形象。且卦的上卦“巽”是风是木，兑为泽 为悦，象征船在泽面上滑行，所以用有利于度过大河来比喻心中的诚信。中孚：豚鱼吉，利涉大川，利贞。意思是说，中孚卦象征内心诚信：诚信到能够感动小猪小鱼，因此可以获得吉祥，利 于涉越大河巨川，利于守正。程颐说， “豚躁鱼冥，物之难感者也。孚信能感于豚鱼，则无不至矣。孔颖达《正义》 曰：“鱼者，虫之幽隐。豚者，兽之微贱。人主内有诚信，则虽微隐之物，信皆及矣。莫 不得所而获吉，故曰‘豚鱼吉’也” 。卦辞这里采取的是一种非常形象的说法，指出这种 诚信之德已经能够感动小猪小鱼；连无知的小猪小鱼都能被感动， 那天下还有什么东西不 能被感动呢? 有了这种诚信也就没有做不成的事了。用卦辞的形象说法就是：利涉大川” “ 。不过话又说回来，诚信还有正与不正之别，明代易学家来知德《周易集注》针对这一点就 说：“利贞者，利于正也。若盗贼相约，男女相私，岂不彼此有孚？然非天理之正矣，故 ‘利贞’。也就是说，信而不正就是凶邪之道，成为小人之诚信。” 《彖》曰：中孚，柔在内而刚得中，说而巽，孚乃化邦也。豚鱼吉，信及豚鱼也。利涉大川，乘木舟虚也。中孚以利贞，乃应乎天也。
　　
　　大意是说：内心诚信，柔顺处内能够谦虚至诚，刚健居外又能够中实有信，从而下者 欣悦，上者和顺，如此诚信之德就能够惠化邦国。诚信到能够感动小猪小鱼，因此可以获 得吉祥。这就是说诚信之德已惠及小猪小鱼等世间万事万物。利于涉越大河巨川，是因为 此时能像乘驾木舟（按，木、舟、虚三字同义，指“船” ）渡河那祥方便可行，畅通无阻。内心诚信而又有利于守持正道，是因为应合了天的刚正之德。“中孚，柔在内而刚得中，说而巽，孚乃化邦也。”这一段是用来解释卦名“中孚” 的。柔指六三、六四，刚则指九二、九五，从卦形整体来看，两阴正居其内，好像中虚至 诚。从上下卦来看，两阴爻恰好分处其中，犹如中实有信，故名“中孚” 。又，从卦象上 来看，说是欣悦，指下兑，巽是和顺，指上巽。上至诚以和顺于人，下有信以欣悦于上， 所以才象征内心诚信，如此上下交孚，则这种诚信之德可以惠化邦国。总的说来，这里阐 述的是中孚之所以成为中孚的两个因素。“信及豚鱼也。利涉大川，乘木舟虚也。解释卦辞“豚鱼吉” ” ，小猪小鱼这类东西 本是很难使之感动的，却能以内心诚信令它们感动，说明诚信之道已修到极点。用这种内 心诚信之德涉越艰难险阻，将无所不克，就如同乘驾木舟渡河那样畅通无阻，方便可行。“中孚以利贞，乃应乎天也” 天道的运行，可使“四时”无丝毫差错，公正而无偏， “中孚以利贞” ，即内心诚信而又能守正，这与天道的运行既中且正的无私之德相合，所 以《彖传》有“中孚以利贞，乃应乎天也” 。《象》曰：泽上有风，中孚。君子以议狱缓死。意思是说：大泽之上吹拂着和顺的风，象征内心诚信。君子因此用诚信之德仔细审议 论狱，宽缓死刑。“泽上有风”云云，一如前所解释，是就上下卦的构成来说的。君子效法“中孚”之 象，应该广泛施及诚信之德，从而泽被天下万物。用到社会政治生活上，则应做到慎议刑 狱，宽缓死刑。慎议刑狱就是说在判决之前， 要进行充分的调查取证和讨论， 以求把所有可疑的或者 不能据以定罪的东西都清查出来， 仔细审议案件细节。宽缓死刑就是说判决死刑之后要从 缓执行，尽量从其罪行中找到可以不死的证据。这样，经过慎议刑狱而判刑，或经过从宽 量刑而仍当判以处决，对君子来说，也算仁至义尽。因为君子的诚信之德要无所不施， 对犯人也不例外，从而使他们受到感化，因之弃恶从善。初九，虞吉，有它不燕。意思是说，安守诚信，可以获得吉祥，别有所求就会不得安宁。《象》曰：初九虞吉，志末变也。
　　
　　意思是说：初九安守诚信，可以获得吉祥，说明初九别无他求的心志没有改变。虞：安；燕：通宴，即安。有它不燕：有意外之患则不安（高亨：《周易古经今注》第 339 页） 。这里实际上是指 初九与六四有正应。初九本与六四有应，但有九二在路途上成为阻碍，初九很识时务，不再为六四而心有 所动，安虞自守其诚信之道，故曰：“虞吉” 若有他意于六四，不顾九二之阻而往应之， 。则“不燕” ，即不得安宁。这说明践行诚信之道之处，信道末彰，当以安守诚信为重；若 急于有所求，难免因不被信任而惹出麻烦，而要想被人信任，自己必须首先耐得住寂寞， 踏踏实实地在诚信上下一番功夫。因为信誉的建立，不是靠寻求得到的。“中孚”一卦，讲的就是要内心诚信。这份诚信之德，无待于外。所以中孚卦中六爻 往应则凶，不应则吉。另解：王弼《周易注》云，虞犹专也。为信之始而应在四，得乎专吉者也，志未能变， 系心于一，故“有它不燕”也。孔颖达《周易正义》曰：虞犹专也。燕，安也。初为信始， 应在于四。得其专一之吉，故曰“虞吉。”既系心于一，故更有他求，不能与之共相燕安 也，故曰“有它不燕”也。九二，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意即， 鹤鸟鸣叫在背阴， 它的同类以声应和。我有甘美的酒浆， 我愿意与你共同分享， 以求同乐。《象》曰：其子和之，中心愿也。意思是说：鹤鸟的同类以声相应和，说明这是发自内心的真诚意愿。阴：背阴。爵：饮器，此处借指酒浆。靡：共同。九二爻辞像是一首短诗，不仅句子 整齐，偶句押韵，且形象生动鲜明。“鸣鹤在阴，其子和之”句中鸣鹤比喻九二、其子比 喻九五。九二阳刚居正，处六三、六四覆盖之下，所以说是“在阴， ”笃实诚信，声名闻 于外，故有“鸣鹤在阴”之象，九五处上，也以自己的诚信之德遥相应和，故是”其子和 之” 而“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这句， 实际上与上句是一样的， 。“我”“吾”均指九 、 二， “尔”指九五，以甘美酒浆共饮同乐为象，进一步说明九二、九五以诚信相互感通， 相互应和。这种至诚感通之理应用到平常的社会生活中就在于一旦具备了这种诚信之德， 就会有善言善行，即使在千里之外也能应之；反之，不具备这种诚信之德，就会有恶言恶 行，即使千里外，也会违之。六三，得敌，或鼓或罢，或泣或歌。意思是说，内心不诚，树起对立面，忽而击鼓进攻，忽而疲惫败退，忽而因惧怕敌人
　　
　　反攻而悲泣，忽而因敌人不加侵害而欢歌。《象》曰：或鼓或罢，位不当也。意思是说，忽而击鼓进攻，忽而疲惫败退，这说明六三居位不当。罢：通“疲” ，疲惫。六三以阴爻居于阳位其正，虽然与上九阴阳相应，但却举止失 措，难以协调。导致心意不诚，甚至将六四当作敌人（以为六四会阻挡其上应上九之路） 。故而有躁动之象：或击鼓进攻，采取盲目的行动。而六四履正承尊，以六三的实力难以战 胜。所以六三的茫然进攻不能奏效，只能寂惫败退。同时又害怕六四的反攻，六三不禁忧 惧哭泣起来，但六四阴柔守正，不会加以侵害，六三又无忧而欢歌了。这实际上是说人心意要诚，不可有太多的私心杂念，否则会言行无常，进退失据。终 究会徒劳无益，白白浪赏许多精力。一个人只要有诚信之德，就能够坦然面对一切，做到 心有所主。六四，月几望，马匹亡，无咎。意思是说，月亮接近满圆但还没有满圆，良马亡失其配，不会招致咎害。《象》曰：马匹亡，绝类上也。意思是说，良马亡失其配，说明六四断绝与其配偶的关系而向上顺承九五。六四以阴柔居阴位，得正。上：动词，上承、上从之意。六四上承于九五之君，犹如 柔顺之德走上盛大而又未达到至尊而盈的程度，故有“月几望”之象。“月几望”是六四 最佳处境， 如果六四的地位达到极盛的程度， 以至于与九五之君相匹敌， 那就是 “月满盈” “马匹亡”是一种比喻的说法，指初九为六四之匹配，中孚卦中初九与六四正好形成 阴阳互应。如此，六四一方面上承九五，一方面又下应初九，面临着一种痛苦的选择。但 从“月几望，马匹亡”的爻辞中已经可以看出六四选择九五作为自己诚信的对象了。而六 四既然已经专诚事奉九五，就不能分心去往应初九，这就使得六四像马失其匹配一样，与 初九割绝一切联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六四只有断然割舍初九，才会“无咎” 。六四爻辞说出两个很重要的观点：一是系心于一，笃志立诚，这不论是对于处理同事 之间的关系这样的小事， 还是对于树立远大理想并不屈不挠地为之奋斗这样的大事， 都是 有益的；二是国家利益高于个人和小集团利益。爻辞认为奉事君王要高于同类相亲，故以 奉事君王为正，而弃绝同类相亲的私应，摒弃个人或小集团的利益。九五，有孚孪如，无咎。大意是说，用诚信之德广系天下人之心，一定无所咎害。（孪：牵系。如：语气助词） 《象》曰：有孚孪如，位正当也。
　　
　　意思是说，用诚信之德广系天下人之心，说明九五处位中正适当。《彖传》 所说的 “孚乃化邦” ，指的就是九五这一爻。九五以阳爻处阳位，居中得正， 又是君位中孚卦之卦主， 九五的孚就是人君的诚信之德。九五之孚与在下诸爻之孚有所不 同：居于下位的孚只要内心诚信、不系于外就行了：九五却不同，身为尊贵之君，必须能 够使诚信之德施及天下，这样才会无咎。上九，翰音登于天，贞凶。意思是说，高空飞鸟的鸣叫声响彻天宇。虚声远闻而缺乏笃实，必须守持正固以防备 凶险。《象》曰：翰音登于天，何可长也。意思是说：高空飞鸟的鸣叫声响彻天宇，虚声远闻而又缺乏笃实，这种声音怎么能够 保持长久呢。翰音：声音飞得很高。按，高亨《周易古经今注》 （第 341 页）释“翰音”为鸡。他 说，鸡本不能高飞，今高飞而升于天，物极必反，自为凶兆。此说也可释通。上九居中孚卦之极， 诚信之德过中已衰， 而与之相反的虚伪则随之产出， 于是才有 “翰 音登于天”之象。声音飞得越高，越显得虚无漂渺。上九缺乏的就是至诚至信之心与笃实之道，忠笃内 丧，华美外扬，一味地追求那种不实在的虚名，只以矫揉虚伪为尚，这种华而不实的人， 是绝不会有所作为的。司马迁说：“大名之下，难以久居” ，何况又是虚名!不过，话虽这 样说，但是上九毕竟具备了刚阳之质。《周易》从劝人补过的角度出发，特地又设告诫之 词，即“贞凶” ，即守正可以防凶，免除咎害。上九应该改过反诚，以信实为本。孔于就 多次强调人要“信”《论语·为政》中就说：，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